猴鳥之歌—黃才松水墨彩瓷創作展

黃才松的水墨情懷

文/王朝明

雄渾與沉厚的力量

黃才松對藝術理想的追尋是誠懇又熱情的，此時的藝術成就也許已證明他毫無懸念地堅持藝術創作所應得的榮耀。但對於藝術初心的承諾，如同生涯的探索總會面臨「我是誰？」、「我能做什麼？」（黃才松至今仍如天問般的反思）的懷疑茫然，需要依靠某些外在獎賞的回饋才能明確地完成身分的認同，確信自己的才華能力的客觀存在。

1978 年在學時即獲得水墨創作比賽的肯定，接續一連串大賽獲獎的榮譽證明其異彩勃發才氣淋漓，增強他從小即有的一種無畏的、果敢的自信，滿足他渴望成為藝術家的想像。因此不論是選擇職業、選擇工作幾乎沒有瞻顧猶豫的惶然，總能堅定地樹立所要繼續前進的藝術理想。對於他這年歲已踏盡落花度盡春風，千帆皆不是，浮游墨海數十載，以藝術為志業的價值信念，當今益發清明。

系列發展的漸變風格

漸變是其藝術生涯發展的軌跡模式，他認為一成不變，繪畫必然流於僵化與匠氣。他說過「近一、二年（2006）來吾用我法寫沙鄉，始覺新奇，後感重覆過多，恐今人指為畫奴之輩也。」其對藝術生命的延續無比的執著，表露他對繪畫創作老調重彈、老套重複的不耐。

他從臺灣鄉情、倒影、佛像、荷花、玉山圓柏、海風沙等一系列的主題選擇與題材改變，隨歲月在筆墨技法、構圖布局上依題材特色迭呈新象，屢出新意，展現以藝術為志業的生命格局。歸其所然，其實就是對自然環境、社會現象、生命價值等議題，不斷地省思、質疑與回應，透過藝術創作記錄他當下的心情與心境，傳達他的感情思想。從他新銳初作1979 年《文昌路一隅》之畫開始，接續兩年叩問「板橋林家花園」亭榭樓臺傾圮頹敗後的荒涼幽微，寄以無限滄桑，即顯露他心思敏銳，查覺時間歷史、空間地理與社會變遷中，有些難以言喻錯綜複雜的命運。這如天才早慧般對世道興衰的醒覺，讓他日後再從所浸染的佛家與道家思想中凝鍊，深化藝術內涵演繹其內在心緒與體悟，豐富題材畫意。例如佛像、荷花系列即是洞見、領受內在心緒與外在環境隱含禪學與道家旨義，運用藝術形式表現兩家內蘊最直接的詮解。

這不僅是他對敘事主題一系列有意識的揀選，更進一步的在表現形式與技法上系於汲古創新思維的精采試探，透過變、改變、漸變的階段發展，融合精神、內容的時代性逐步樹立他鮮明的美學語彙與藝術風格。

繪畫語彙的敘事模式

其形式技法、內容題材如骨肉相稱，以對生命奧義的參研，持禪與道的心法，關懷世相，注入靈魂。使繪畫如其所言，寫生、寫境、寫我，由表到裡，由皮相到內底，由景境到意境到心境的造化，形塑藝術家的風格面貌，表達自我。黃才松即認為三、四十歲時還無形成風格的可能。風格的雕琢是耐得住生活淘洗，在歲月智慧下緩進漸變的過程，儼若佛家「漸」與「頓」的法門相互沁染會通、修持參替的譬喻，猶似瓜熟蒂落的自然現象。「瓜熟」是辛勤漸進地育果熟成，「蒂落」則是證成飽滿完美之後，如靈光乍現的閃耀成就了一種生命周全的豁然。如同他在時空山水景物於心象關照中所了悟的「立破之間，是作品瞬間生滅」。這棒喝是厚植的底蘊，迸發的磅礡，創作的氣勢，從其二十多年來系列層出的作品，構圖布局、運筆用墨技法相互激盪中見出藝術功夫的底氣。海風沙系列經典地呈現實相、心境與技法巧妙精彩的連結。筆墨性格來自生活的歷練，生命的體悟以及藝術的感發，這過程是逐漸積累而成。他坦言「重、韻、厚、醇」為其美學觀，清雅淡逸的人文品味，與世隔塵的出世觀非其追求的藝術性格。因此在墨的運用上，他大膽地推衍到「濁墨」的表現。「煮得水墨入味來」，他說畫之味如烹飪之方，食材選料與工序火候，無定法定式定見，其法在道與藝的融匯，回歸到心的正見體悟上，所以「正人用邪法，邪法亦正」。因此所有法之歸宗，源自於他內心的持正與藝術的誠懇。

所謂含道澄懷，映物味象，循此理念在黃才松取材狀物入古出新時，其繪畫風格以重筆、重墨、重彩配合書法「寫」的技巧，示現滿、黑、澀、苦、沉、放、鬱的筆調墨趣，在各系列與彩瓷作品的畫面構圖、線條造型的繁衍敷陳中，見其寄情感興，抒寫胸懷的藝術造詣。

黑白相濟的水墨思維

黑白相濟是東方美學哲學重要內涵，也是黃才松水墨藝術的心法，從道家思想乾坤陰陽相生相易的道理，轉用在藝術創作的表現。「黑白就是道，所有顏色相加變為濁色、黑色，因此黑色有如母色，黑白相加即是互補色，從色料、色光形成的簡單的黑白，實則乃多色所組」他如此說道。因此日夜陰陽，光影明暗、開闔榮枯的現象反映著天地自然的理趣，推而廣之，高矮大小，粗細濃淡、深淺快慢對照存在，所以濕乾、聚散、疏密、大小，以白當黑，藉此延伸到筆墨運用、畫面構圖的道理，如墨有濃、淡、乾、濕、黑，筆有皴、擦、點、染、走，在筆與墨的收放中，表現畫面的節奏韻律、虛實相濟的結構張力。

猿猴圖案是老師近期的創作題材，他以擬人化表現猿猴肢體神態、表情面貌、群居活動的各項特徵。在彩瓷「猿家族」作品裡，黃才松以瀟灑爽利的線條，勾勒主題對象俐落靈活的身影，亂中有序的結構安排，由低往高，由大至小，由老到少，如高望遠以接天際，或依偎，彼此攀緣，筆墨趣味相互勾連，層迭而出，猿家族代代相傳的親密關係溢乎彩瓷畫作之外。

而另以「禽鳥」作為反映現代生活的題材，主在傳達地球村的社會意識，從自然的關係與環境的影響。黃才松透過藝術家的敏銳的心思，活潑巧妙的安排鳥的各類造型，描述地球村的親密往來相濡以沫的關係，其對環境與社會關懷不流於以教條先行藝術表現的俗套；不以議題形式的關切橈撓其藝術價值，畢竟所有關切都得回到藝術的天平上。